陈庆镛与二位山大王就坐之后,边聊边饮。这一会儿的局势扭转,简直是太快了,一点也不给陈庆镛半点准备。不过,陈庆镛也算经风历雨之人,又是一个直士,很快,他就和二位头领聊得水深火热了。
5。
陈庆镛看得出,这二位好汉并非一般草寇,而是深明民族大义的义士,估计是因环境所迫,才揭竿而起的。自然,他们效仿梁山好汉,这其间也有大王、军师,也有一百单八将。陈庆镛最想说的是,期望他们早日归顺朝廷,为国家效力。
而二位好汉却说:“我们只效仿宋公明‘替天行道’,绝不效仿他归顺朝廷!陈先生不是不知,当今清廷,屈服于洋夷而置民众于水火,这样的朝廷已是朽木了,还投诚它何用?不如找个贤主,取而代之,方能制服洋夷,解救民众于水火!”
陈庆镛一听,慌忙摆手说道:“二位言过也,二位言过也!当今圣上虽然年迈,却也是兼听的名君,虽然某些政见常有不同,却非两位所说的昏聩之君。得失只是个人间的小事,若与整个国家相比,那可就是大事了,我等怎么可以因小失大呢?”
却听那军师又说:“先生也是一位直臣廉士,若按先生所说,当今皇上是圣明的,你却为何又会落到此等地步?不是我等直言,倒请先生三思了!”
那大王直爽,更是不禁脱口说道:“先生,不如与我们一同落草,我这大王之位让给先生坐上一坐,咱们一起杀贪官,杀洋鬼子,替天行道!”
“不可不可!”这话陈庆镛自然听不下去,他好歹也算一代大儒,只有他教导别人忠君之份,哪有别人教他落草之事?只听他又说道:“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这话二位可有听说过?”但见二位山大王点头,陈庆镛又继续说道:“身为大清子民,我等只有尽忠朝廷,尽忠皇上,才能团结民众,国富民强。有道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别说这一点小委曲,就算这一百多斤扔了,也是生为大清人,死为大清鬼,哪还敢作乱犯上?此等话二位切莫说了,老夫想都不敢想的!”
看看矛盾出来,倒是军师聪明,知道大王把话说得唐突了。他把话锋一转,又问起了陈庆镛,说道:“在下不才,有一事烦请先生示教:当今天下的态势如何?四方洋夷作乱何时可休,如何抑之呢?”
说起这些,陈庆镛的话可就多了。他说:“我怏怏华厦,洋夷犯边,群贼四起,大清朝廷若不改革政治,是以危及也!”
他呷了一口酒,话就止不住了,开始大谈他的政治主张。那过往之事,更是如数家珍地抛出来,使得二位草莽放下酒杯,用眼睛盯着他,似乎要一口气听完!
只说道光十六年四月,陈庆镛和黄爵滋等42名地位不高的南方籍京官,在北京的陶然亭举行了一次“春禊”原先这“春禊”也只是一般的文人集会而已,其性质就和“诗友会”“文友会”差不多,从来不与政治关联。
但此次集会,他们竟然提出了有关禁烟抗英及改革吏治的政治主张,一次文人聚会,集成了一起政治活动,是令谁都意想不到的。然而,尽管他们高亢激昂,提出的政治主张也合乎于实际,但却因官位低微,末被当局采纳而搁浅。但是,这次“春禊”却体现了陈庆镛等人忧国忧民之心和卓有远见的政治思想!
陈庆镛历来主张“以夷制夷”就是利用洋人的先进技术和设备,以及洋人与洋人之间的矛盾,对其侵略战争进行分化与瓦解。取之长,击之短,以达强化自我之目的。
鸦片战争爆发后,由于清政府软弱无能,很快就以失败告终,琦善等人在南京与英帝国签订了第一个中国历史上不平等的条约——南京条约。是时,陈庆镛已官至御史,他愤而上书认真训练水师策和海疆防堵疏等奏章,但均被清朝政府束之高阁。虽然此事给陈庆镛的打击极大,但并未动摇他忠君爱国的思想。
当然,在二位草莽眼里,陈庆镛的想法,并不是不可行的。但他的政见,在儒家忠君思想的笼罩下,在当时社会制度的局限下,都是软弱无力的。陈庆镛一时并未看清整个世界的局势和清廷的现状,想通过几折奏章或一纸书文来改变这个世界,似乎很是牵强。然而,这种思想在晚清,却是大有市场的。附和跟风者有之,期望实现者有之,而想利用这种观点平步青云者,亦有之。
这其中,包括林则徐晚期的政治思想,也是落入俗套。更多的是天真浪漫和明哲保身的政治手段,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不多。甚至于康有为的变法,也是换汤不换药。
很多时人在当年传统思想的束缚下,并不知道晚清和中国的命运。除了彻底改变,除了不断抗争——甚至是以卵击石的抗争,以唤起民众,光靠几个主张,几本奏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在冷热兵器交换的时代,落后者除了前赴后继,除了以血肉之躯唤醒麻醉民众的思想,从而奋发图强之外——只剩下彻底的死亡和苟且偷生的结局。
所以,草莽或许没有多少文化,但他们却有一种直觉。他们可能非常佩服陈庆镛的胆识和学问,却无法理解和认同他的救世观点!
但二位草莽还是频频向陈庆镛举杯,不时地赞誉他那顺手掂来、出口成章的口才和满腹经纶、博古通今的文采。是的,陈庆镛可不是一般的文人,就连当今皇上,也让他奏得“收回成命”更何况那两个草莽之士?一席话间,真是让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点头额首之份,哪有插话或与之讨伐的本事?
6。
酒话间,那军师又问起当年是如何直谏道光皇帝的,又是如何让他“收回成命”的!说起这事,陈庆镛更是口若悬河,眉色飞舞!
原来,南京条约签订之后,激起国人的义愤,琦善等人被拘,余步云伏斩。
然道光二十三年,皇帝又想重新起用曾被革职的琦善、奕山、奕经、牛鉴、文蔚等卖国贼,陈庆镛在无人敢言的情况下,毅然愤书申明刑赏疏,使得道光皇帝不得不放下皇族尊严,谕曰:“朕无知人之明,以致琦善、奕经、文蔚诸人丧师失律,惟有反躬自责,不欲诿罪臣工。今该御史请收回成命,朕非文过饰非之君,岂肯回护?”终于革了琦善等人的官职,令其闭门思过。
陈庆镛说到此处,三人都有大快人心之悦,更是惹来二位草莽又是一番敬酒。三杯下肚之后,大家似乎都有些微醉了。不难想象,对于两个不见经传的草莽来说,陈庆镛的大胆豪情及不顾个人安危的爱国爱民之情,确实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古以来,武夫不惜性命,保家卫国,堪称“忠勇”也;而文臣在朝,亦可不顾身家性命,敢于纳言直谏,那也是一场不愧于武夫的战场,一条政见若是说对了,换来的则是不流血和少流血的胜利,其可谓比战场争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二人边听边点头晃脑,不断举杯向陈庆镛表示敬意,三人越喝越沉,越醉时言语越多。但是,在他们三人之间,可能谁也不曾想到,这南京条约是谁授意签订的?琦善有那么大的胆量和权力吗?道光皇帝又为何在短短三个月之后,又要起用琦善等人呢?其意图不言而喻!而道光皇帝为何才起重新任用之念头,又因陈庆镛的一纸奏折而“收回成命”呢?看来,这事并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么简单!
说来说去,这道光皇帝并不是一个庸人,而是一个老谋深算、满脑子政治手腕之人,他只是唱了一出戏,给天下的老百姓看看而已!至于陈庆镛,琦善、奕山、奕经、牛鉴、文蔚等人,都只是这出戏中,一粒听任摆布的棋子!清廷如此,岂能不败?
但此时的陈庆镛,却乐意接受这份荣耀,也乐意接受二位草莽的崇敬。他一边喝酒,一边讲着他的故事,虽然有些醉意,却无半点骄矜,反倒是心中的义愤不断升级,到头来,他对皇上和朝廷,依然不存在半句怨言,更别说是有些许触犯。
三人继续喝酒,至醉时,已然忘记斯文。草莽本来就是草莽,文人最终也成草莽。陈庆镛一边喝酒,一边一字不差地背起了申明刑赏疏:
“行政之要,莫大于刑赏。刑赏之权,操之于君,喻之于民,所以示天下之大公也。大学论平天下之道,在于絜矩。矩者何,民之好恶是已。
海疆多事以来,自总督、将军以至州县丞倅,禽骇兽奔。皇上赫然震怒,失律之罪,法有莫逭。于是辱国之将军奕山、奕经,参赞文蔚,总督牛鉴,提督余步云,先后就逮,步云伏法。血气之伦,罔不拊手称快,谓国法前虽未伸于琦善,今犹伸于余步云。乃未几起琦善为叶尔羌帮办大臣。邸报既传,人情震骇,犹解之曰:‘古圣王之待罪人,有投四裔以御魑魅者。’皇上之于琦善,殆其类是,而今且以三品顶戴用为热河都统矣,且用奕经为叶尔羌帮办大臣,文蔚为古城领队大臣矣。
琦善于战事方始,首先示弱,以惰军心,海内糜烂,至于此极。既罢斥终身不齿,犹恐不足餍民心而作士气。奕经之罪,虽较琦善稍减,文蔚之罪,较奕经又减。然皇上命将出师,若何慎重。奕经顿兵半载,曾未身历行间,骋其虑骄之气,自诡一鼓而复三城;卒之机事不密,贻笑敌人,覆军杀将,一败不支。此不待别科骚扰供亿、招权纳贿之罪,而已不可胜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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