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好生熟悉,薛柔想了想,终于有几分印象,平原邵氏的公子,十四岁便为国手。
她忍不住道:“邵公子曾来薛府与父亲对弈许多次,性子颇古怪,许是天赋异禀之人,大多如此。”
谢凌钰手中茶盏一直未放下,指尖轻轻磨挲着细腻瓷釉,闻言脸色淡了些。
“邵修然确有天赋,”谢凌钰命人取棋盘与棋子来,“这半局棋,是他与樊汝贤初次对弈留下的。”
薛珩忍不住好奇:“陛下,敢问邵先生为白子么?为何只有半局?”
就连薛柔,都心下忍不住揣测,难道是樊汝贤知道会输,索性中断对弈?
“因为下半局,邵修然输了。”谢凌钰语气平淡,“朕将全局重现一遍,你仔细看着。”
此言一出,薛柔摸着玄猊的手顿住,惹得猫儿不满地叫唤好几声。
她看向棋盘,黑白子交错落下,发出清脆轻响。
执子的手毫无犹豫,仿佛眼前就摆着当年棋局,分毫不差。
饶是薛珩棋艺奇差,也知此事困难,忍不住想起王玄逸曾道:“陛下肖似太宗,可过目不忘。”
表兄果真没说谎。
最终,谢凌钰看着惨淡白子,“依你看,白子何处现颓势?”
薛珩没想到,皇帝还会突然发问,偏他棋艺不精委实看不出。
“臣才疏学浅,还请陛下指点一二。”
谢凌钰脸上并无怪罪之色,“第一百三十一手,他若能深入敌阵,若子产铸刑书,破旧立新,尚可稳赢,或此后借机突围亦可险胜,但樊汝贤第一百六十二手后彻底断其生路。”
“棋品如人品,邵修然一味避让,以至错失良机,此人为国手后便迂腐保守,生怕输上一局便有损声名,天赋异禀又如何?徒增负担而已。”
薛柔听着,总觉哪里不对,陛下这般看重弘道院,倘若真瞧不上邵公子,为何任他去做学官?还要在学子这里折先生的脸面。
何况,谢凌钰平素对臣下寡言少语,哪怕薛珩是她弟弟,他也未曾长篇大论教导过,方才却耐性上佳。
薛柔瞥了眼谢凌钰,发觉他看着自己,仿佛方才几句是说给她听的。
忽然,她心底浮现一个猜测,陛下难道是反驳她夸赞邵修然的话?
不过是“天赋异禀”寥寥四字,何至于此?薛柔心底连连否认。
她看向薛珩,只见阿弟双眼泛光,好似异常兴奋,从发丝到眼底都透着崇敬。
早知阿弟自幼习儒家典籍,全身心敬慕天子乃理所当然,可他现下身体微倾,也太过明显。
薛柔轻咳两声提醒阿弟坐直,余光却瞥见谢凌钰又喝了口掺着石蜜的茶。
她好不容易按下的疑窦如水面葫芦,复又浮现。
在式乾殿时闻见的清苦气息仍旧似有若无,和沉水香交缠着。
思及式乾殿外李顺的阻拦,薛柔忍不住胡思乱想。
总不是那夜太久,损了身体,陛下在喝补药罢,这几夜不碰她是有心无力,或在养精蓄锐。
薛柔脸色越来越古怪,直到薛珩告辞时方才回过神。
她挽留道:“何不留在宫里,待午后再回去。”
薛珩已经起身,忍不住看向面色如常的皇帝,总觉陛下想让他快点离开。
“今日得陛下点拨,得早些回去写文章,倘若忘了岂不是辜负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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