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紧紧握住王密的手:“王密,你因说真话而获罪,我作为三公之首却没有能力保护你,老夫痛心疾首啊!”
这时,狱吏走过来说:“大人,时间到了。”
杨震依依不舍地拉住王密的手。王密松开杨震的手说:“此生能做恩师的学生,乃王密之大幸也,学生别无所求!”
狱吏又在催:“大人,时间到了……”
杨震松开王密的手,背过身,闭上眼,在虞放的搀扶下走出牢房。
五里亭下,已近黄昏。
杨震悲愤至极,一个人又默默地来到洛阳城西。
他临风而立,望着眼前的田野和远处北邙山的混沌轮廓,失意苍茫的面容被血色夕阳冻结。王灵母女、邓骘一族、王密等人一个个含冤而死,他们满含悲愤的眼睛无奈地望着他;蔡伦、张衡、许慎一个个离开京城而去,蔡伦饮鸩而死;四方灾害,百姓们一个个背井离乡……这一切都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胸口像是压上了千斤大石,沉重、悲怆、凄凉、无奈,这错综复杂的感情他难以抑制。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杨震吟诵着屈原的诗句,意思是:君王啊,你为什么不改变态度?为什么不趁着盛壮之年抛弃恶德?
“苍天哪!王密因为说了真话就惹来杀身之祸,从今往后,还有谁敢在朝堂之上吐露真言?奸佞当道,大汉将向何处去?难道大汉真的要完了?”
暮色中,杨震的身影更显孤单。他抬头看着纷乱的云天,低头远眺汹涌的黄河,悲从中来。
王密被“斩立决”后,杨震不禁为大汉的前途担忧,他不知道大汉的前途在哪里。几天几夜,他在太尉府翻遍了《离骚》《论语》《史记》《今文尚书》等书简,找不到答案。在悲愤无奈中,他一个人跑到桓郁的坟前,祭奠恩师,倾吐自己的无为和无奈,但孤野的坟地,沉睡在九泉之下的老师也没有能给他答案。他只能是“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既然皇上不再听我杨某的谏言,我在朝廷还有什么用?”杨震想。
杨震已经想好了,他决定,不管安帝听不听,他对安帝再上最后一次奏章,同时写一份辞呈请求开缺,一并交给安帝。
杨震非常愤懑,他回到太尉府,坐在案前,写好奏章和辞呈,来到皇宫,交给安帝,然后挺直腰板走了出去。安帝看着杨震出去的背影,一下子愣怔在那里。
安帝打开杨震的最后一份奏章看着,全文都是引用屈原的话:“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
屈原这段话的意思是:古代的贤明君主尧舜那么光明耿直,遵循着正道找到治国的途径;昏君桀纣如此放纵败德,只想走捷径弄得步履窘困。那些结党营私者贪图享乐,政治昏暗,前途充满危险。难道我害怕自身遭受灾殃?只是担心社稷覆亡不远。我匆匆奔走在君王前后,为赶上圣明先王的步伐。君王不体察我的一片耿耿忠心,反而听信谗言怒气大发。我本知正直敢言会给自己惹下祸端,但忍下心来不能放弃。指着九重天宇作为明证,确实是为社稷我才如此。
辞呈最后写道:“杨某不才,品才欠佳,愿为贤者让路,特请开缺!”
杨震从皇宫出来后,又回到太尉府,把官服、印信放在太尉府的公案上,然后收拾他的东西,准备离京归乡。临走前,向属下吏员说明了自己决定辞职归家,然后与属下吏员一一作揖告别。属下吏员们猛然听到杨震辞职归家,一个个惊得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放在公案上的官服、印信说明了杨震辞职是真的。
多年来,这些属下吏员与杨震在太尉府朝夕相处,被他谦和的人品、诚恳的待人态度、虔诚的敬业精神及广博的学识所打动,特别是对他清廉耿直的人格时时钦敬。当杨震走到府衙大门口,回身向送他的吏员们再次鞠躬告别时,不少人深感惋惜,依依不舍,潸然泪下。
听到杨震请求辞职归家,奸佞拍手称快。伯荣说:“杨震一走,朝廷从此将要安宁了。”
杨震一遇难事、心烦事,就跑到五里亭眺望黄河。而樊闰一有空闲时间,或遇到高兴事情,就乘着他的四马车驾,来到洛阳城南的洛河边,然后,邀集朋党,摇着羽扇,在洛柳枝下,漫步闲逛,谈笑风生。这时,他听到朝廷来人汇报说杨震要辞职归家,便说:“杨震在朝廷之外,议论朝政;在朝堂之上,借上书之机,教训皇上,诋毁圣上,以下犯上,违背了为臣之道。他的辞官,天意也!”其他的同党拍手称快。
袁贵等大臣听到消息,极为惋惜,极为着急,集体上奏安帝说:“杨大人为当朝太尉,忠君爱民,日月可鉴,太后赐其为‘大汉第一清官’,皇上又拜为太傅和托孤大臣,让其归籍,史上未有。”
看了杨震的奏章和辞呈,安帝慌了。别看安帝是一个沉迷女色、昏庸无能的皇上,但他作为一个帝王的人性还没有完全丧失。
这时候,杨震递上辞呈,提出辞官归家,摆明了不给安帝面子,这让安帝很被动。眼下的情形,对于安帝来说,确实很尴尬。
安帝没有想到,太傅会这么执拗。他知道,杨震道道奏章中说的话,也是出于一个托孤大臣的好心,但是,应该对事,不应该过分对着昭仪伯荣、阿母王圣、樊闰这些人。
太后去世后,安帝在对待自己的老师杨震的问题上,内心一直极度矛盾。
一方面,从内心说,他清楚在太后摄政时期,杨震是太后难得倚重的一个辅政大臣,在自己亲政后,杨震也是自己难得的一个首辅大臣。杨震忠君爱民、品德高洁、勤政务实,深得民心,深孚众望,朝野上下甚高的政望无人可比。但是,另一方面,杨震做事又极度挑剔,特别是一根筋,揪住“邓骘谋逆”一案是冤案死死不放,搞得他极度烦躁、日夜不安。安帝对杨震的态度概括起来,是既尊重又有怨言。现在太傅突然撂下国事,辞官不干,谁来替自己打理国事啊?
安帝知道,以太傅的脾气和秉性,说走肯定会走的,这一走,不是给自己摆难堪嘛!安帝看了袁贵等大臣的奏章,在这个时候,不管再有什么人蛊惑,他决不会放杨震离开朝廷。安帝想到此,赶紧唤来樊丰,让袁礼带路,亲自去请杨震。樊丰得知是去请杨震回朝廷,想阻止安帝,但没有阻止住。
于是,安帝着便装乘车赶到洛阳城西北角杨震居住的窄巷小院,结果扑了个空,杨震没有在家,家里只有冯宝一个人在摆弄菜园子。
袁礼一问冯宝,冯宝只说老爷把拿回来的东西往屋里一放,告诉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关西,出去之后,再没有见人。其他,一问三不知。
安帝当下没辙了。但他并没有立即离开杨震的住宅,而是把杨震住宅的整个院落和居室转着看了一遍,特别是杨震居室兼书房门顶的那幅“心忧天下”
字幅,使他顿时脸红,感慨良久。他没有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生活如此俭朴,待己如此苛刻,他的内心就受到了触动,随口说了一句:“这就是吾大汉‘心系天下’的太尉的家?”
其实,他还不知,杨震深知百姓之苦,每逢各地遭遇严重水旱之灾,就坚持节衣缩食。看到杨震家中的情景,如今不知杨震的去向,安帝一时愣怔在那里。
良久,安帝口授,让樊丰跪趴在蒲席上为他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诏书,内容如下:“母后委政于太傅为托孤之臣,不料太傅弃朕而去,让朕十分伤心。朕恳切企望太傅回朝莅职问事!朝中除了太傅,您说百官中还有谁可以倚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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