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这么耗着?”王得邦忍不住插嘴,“等他们缓过气来,或者等利维坦看够了笑话,再给我们来个一锅端?”
争论再起。有人主张不惜代价强攻,有人提议长期围困,有人担心其他投降派营地趁机偷袭后方。意见纷纭,难以统一。
乔治的目光扫过争论的众人,最终落在了卢德身上。卢德抱着他的弓,靠在一根石笋旁,闭着眼睛,仿佛在养神。连续四天的外出狩猎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还要抽出时间教其他人使用弓箭,偶尔还要带着新培养的弓手出去实战。但乔治知道,这个年轻的弓手,有着比许多老手更敏锐的战场直觉。
“卢德,”乔治沉声开口,“你怎么看?”
卢德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迎向乔治,又缓缓扫过争论的众人。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乔治,各位头领,我们这场内战,最终的目标是什么?是彻底杀光每一个投降派?还是打服他们,让剩下的人重新拿起枪,对准真正的敌人——利维坦?”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卢德站直身体,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那个“鹰巢”:“杀光?我们做不到,也没必要。利维坦正巴不得我们窝里斗。打服?可以。但怎么打服?用我们的尸体去堆平那个山坳吗?”他摇了摇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们要的,是打掉他们的脊梁骨!是干掉小岛长崎和胖男孩这些铁杆头目!是让那些被裹挟的、动摇的人看到,跟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只有脱离卢德阵线或者……跟我们干!”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箭:“所以,我的想法是:主力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和火力!同时,组织一支最强的尖刀,人数不必多,但必须是最精锐、最熟悉山地、最敢玩命的!从他们绝对想不到的、最险最难的地方——比如后山那道几乎垂直的绝壁,摸上去!直插他们的心脏!干掉小岛长崎和胖男孩!群龙无首,剩下的,自然就散了!”
“绝壁?”磐石抱着伤臂,倒吸一口凉气,“那地方猴子都爬不上去!怎么摸?”
卢德看向格蕾塔,格蕾塔立刻在地图上标出一条极其陡峭、几乎用虚线表示的路径:“这里。我们观察过,虽然陡,但并非完全无法攀爬,有植被和岩石裂缝可以利用。投降派的注意力都在正面,那里几乎没有设防。”
“谁去?”乔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目光灼灼地盯着卢德。
卢德挺直了脊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弓臂:“我去。需要熟悉地形的向导,需要最好的攀爬手,需要……几个能打硬仗、不怕死的。”他的目光扫过格蕾塔、王得邦、鹤竹,最后落在磐石身上,“磐石,胳膊能行吗?玩命的话。”
磐石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用没受伤的右手猛地一拍胸脯:“老子这条胳膊是断了,不是废了!爬悬崖玩命?算老子一个!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Super(好)!”格蕾塔毫不犹豫。
“还有我!红裤衩战神在此!”王得邦立刻举手,那条刺眼的红边又晃了一下。
“好!”乔治猛地一拍桌子,一锤定音,“就这么干!卢德,尖刀队由你带队!格蕾塔负责路线和地图!磐石、王得邦、鹤竹,还有‘灰隼’,你们再找些能听懂你们话的人!你们跟卢德去!正面佯攻,由我亲自指挥!‘伏尔加河’的兄弟,你们带领一些人,你们负责左翼牵制!英语营地的朋友,你们带领其他营地,右翼交给你们!今晚大家好好休息,留好警戒哨。后天拂晓!总攻‘鹰巢’!目标只有一个——斩首!”
第六天的黎明来得异常艰难。浓重的雾气如同乳白色的黏稠液体,沉甸甸地压在林间,能见度不足十米。乔治营地溶洞前临时开辟的空地上,黑压压地聚集着近千名来自不同营地的抵抗者。他们衣着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有阵线统一配发的霰弹枪,也有自制的木工和标枪,有的脸上还涂着泥浆和炭灰。虽然众人语言依旧不通,只能依靠简单的口令手势和身边懂双语的人低声传达。
乔治站在一块巨石上,雨水打湿了他已经花白的头发,贴在额前。他没有长篇大论的战前动员,只是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支战痕累累的霰弹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几个最简单的词语,穿透浓雾:
“为了——死去的——兄弟!”
“为了——未来——!”
“杀——!”
近千人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悲愤,用不同的语言和最简单直接的词汇响应着。众人声音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冲破浓雾的咆哮!这咆哮超越了语言的藩篱,是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呐喊!
“出发!”乔治的枪口指向“鹰巢”的方向!
经过小半天的山路,正面的佯攻方才打响!数十支霰弹枪朝着浓雾笼罩的山坳入口猛烈开火,枪口喷出的火焰短暂地撕裂了白茫茫的雾气,照亮了一张张狰狞而决绝的脸。破片手雷被奋力投掷出去,在远处的山坡上炸开一团团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
“鹰巢”瞬间被惊醒!山坳入口和两侧高地上的火力点立刻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密集的霰弹钢珠和零星的激光束如同泼水般倾泻而下,打在进攻者前方的岩石和树木上,溅起漫天碎石木屑,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精准的激光枪射击无疑加大了进攻的难度。更让乔治始料未及的是,卢德阵线的激光枪尽管已尽可能剔除AI技术,却还是让利维坦找到了可乘之机,这就导致了抵抗派的激光枪已被利维坦远程锁死,而投降派手中的同款武器却能正常使用。万幸的是,当初配发的激光枪总量有限,投降派手里的数量并不算多。
抵抗者们借助树木和岩石掩护,一边还击,一边做出强行冲锋的姿态,喊杀声震天动地,将投降派的所有注意力都牢牢吸引在正面。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喊杀声的掩护下,卢德带领的10人尖刀小队,如同10条贴着地面游走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溶洞另一侧的浓密雾气中,朝着格蕾塔地图上那条致命的虚线路径疾行而去。
攀爬比想象的更加艰难和致命,卢德没有勉强受伤的磐石,让他留在崖下接应,但磐石坚持参加战斗。所谓的“路”,不过是岩壁上勉强可供手脚借力的狭窄裂缝和从石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灌木根系,外骨骼也没有冲刺的立足点,只能为大家提供抓握力和向上的攀爬力。雨水让本就湿滑的岩石表面覆盖了一层黏腻的青苔,脚下稍有不慎,迎接他们的便是60米高的坠落。浓雾不仅遮蔽视线,更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卢德打头,他将弓斜背在身后,手脚并用,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寻找着最稳固的支点。格蕾塔紧随其后,她的身体轻盈而协调,像一只灵巧的山猫,不时低声提示着前方的落脚点和危险。王得邦则发挥了他攀爬的天赋,动作虽然不如格蕾塔优雅,却异常扎实,嘴里还无声地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祈祷他那条宝贝红裤衩能带来好运。鹤竹和灰隼紧紧跟在格蕾塔后面,二人借助外骨骼的力量牵着两根绳子,拖着单手攀爬、身体半悬空的磐石。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服。手指被锋利的岩石边缘割破,鲜血混着雨水流下,在岩壁上留下淡淡的红痕。每一次向上挪动,都是对体力和意志的极限压榨。下方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却又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加快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前方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卢德感觉头顶压着的沉重感消失了。他猛地一用力,探出头!
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成功登顶!脚下,就是“鹰巢”营地的后方!几顶简陋的树枝搭建的帐篷散落在相对平缓的高地,组成居高临下的火力点,里面的人正忙着朝山下进攻的人群开枪,没有发现后上方攀爬上来的卢德等人。火力点下方,更多的投降派同样背对着他们,朝着正面激烈交火的方向张望,还有人在搬运弹药箱支援前方,进进出出。营地中央,一顶稍大的帐篷前,两个身影格外显眼——一个身材瘦高的白人男子,正挥舞着手臂对着通讯器激动地吼着什么,正是“胖男孩”!另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日本男子,穿着相对干净的工装,戴着圆眼镜,躲在掩体内一脸阴沉地观察着正面战场,不是小岛长崎又是谁?
他们离目标,直线距离不到一百!中间只有稀疏的灌木和几块岩石作为掩护!
“目标确认!”卢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般的冰冷。他迅速解下背上的复合弓,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他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用左手指着格蕾塔、鹤竹和另外一个人,然后指向左边高地的火力点,并示意三人向高地靠近。紧接着他用右手指着王得邦和另外两个人,指向右边高地火力点。最后,他示意灰隼和剩下的两个人跟着自己往前移动,磐石则留下来给卢德一组递手雷和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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