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扶仞难得出现了片刻的迟疑,似乎也觉得凤瑄说的对,于是长指一翻,食指于中指之间凭空出现了一只薄薄的东西。
他摊开手,那东西便在他的掌心上缓缓张开,竟变成了一只灿金色的纸鹤,同前几日凤瑄收到的那日一模一样。
凤瑄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人没事折这么多纸鹤做什么。
就看到帝君指尖捏起纸鹤放在嘴前不远处,低沉的声音道:“传令向文柏,叫他来炼丹殿外候着。”
说罢,他本欲令纸鹤启程,却又想起什么似得,捏着纸鹤再次靠近,补充:
“没有本座的命令,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能进来。”
这次他说完,毫不犹豫,指尖轻点,那纸鹤顿时活过来了一般,扑腾着一双翅膀,慢悠悠的飞出了殿外,看样子,是寻着向文柏的方向寻去了。
凤瑄当然知道帝君传令向文柏的意义——只要有人能从旁作证,证明凤瑄的清白,那么即便他在炼制的过程中出了事,外面的其他仙者,再没有理由误会到凤瑄的身上。
这个帝君虽然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曾对他说过,自进来的第一刻起,也一个亲昵的动作都未曾对他做过,但凤瑄就是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个人身上传来的温柔和无尽的关切……和他师父对他一模一样。
厉扶仞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绝对异常或是不对劲的地方,他似乎也并没有想到,他好端端一个仙界的首领,以身替一个不知名的小凤凰冒险;或是怕自己的死连累到小凤凰,尚未遇险,便开始处处为小凤凰铺路,扫清一切隐患,种种举动,究竟有什么不对劲。
但凤瑄看出来了。
厉扶仞处理好了一切,暗道应该再不会有其他的地方会对凤瑄造成不利,这才回头,语气仍旧平淡,像一滩永远都不会起波澜、却又深不见底的死水:“这样可还行?”
他怕自己还有大意遗漏的地方,便安静的等待着凤瑄的答案,可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有人回答。
察觉到气氛不对,厉扶仞终于抬起视线,认真的朝着凤瑄的方向望去。
却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低下了头,双肩微耸,正在一颤一颤的,像是在隐忍,模样看起来很是脆弱,像一尊轻轻一碰便会破碎的珍贵瓷器。
这模样,顿时让面纱下的厉扶仞双眉紧紧皱起。
这是……怎么了?
然而还不待厉扶仞回过神,就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东西,似乎是自虚空中突然出现,兀的滑落,砸在了地面上,化成了一团团小小的墨色斑点。
厉扶仞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少年这是……哭了?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厉扶仞垂落在两侧的掌心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拳头,指尖不知何时扣进了肉里,力气大到血肉模糊,淌出鲜血来。
面纱下,他漆黑如墨般的视线死死的落在少年的身上,他眼见着泪水一滴滴无止境般的砸落,多么想上前一步,将人拥进怀里——但是他不可以。
指尖灵气流转,淌血的伤口顿时恢复如常,但灵气能止住伤口,却止不住泪水。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动作更是僵硬无比的,一步步朝着与少年相反的方向行去,在心底一声声的告诉自己:他想见到的人是他师父,而不是你厉扶仞。
若是让他知道原来师父和厉扶仞是同一个人,你说,他会不会连两个人都开始讨厌?
厉扶仞承认,他有私心,他还想保留他在少年心底最后的一片乐土,就让他以最美好的回忆留在少年的心间。
对他而言,为少年付出生命,就是最好的下场。
他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忽略掉少年隐忍的哭声。
他艰难的迈出步伐,眼看着即将走至炉鼎下时,却还是克制不住,猛的回头,声音中满是藏不住的沙哑:“阿瑄……”
面纱下,他双眼通红一片,竟和成魔后的厉扶仞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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