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在车窗外飞速掠过,他心里那根紧绷了一年的弦,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春节假期转眼就过完了。
这短短的七天,对郑建国来说,像是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他彻底关掉了脑子里的“工作模式”,手机也难得地调成了静音。没有紧急的案情会议,没有深夜刺耳的电话铃声,他终于能完完整整地做回一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除夕夜,他和妻子一起在厨房里忙活,听着抽油烟机的轰鸣,闻着满屋子油盐酱醋的香气,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女儿已经上了大学,难得回家,此刻正赖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无聊的晚会节目,一边举着手机跟他分享学校里的趣事。当时针指向十二点,窗外传来稀稀拉拉却又喜庆的鞭炮声时,妻子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他给女儿递过一个厚厚的红包,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觉得过去一年所有的辛苦和冒祥,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温柔的回包。
走亲访友的喧闹,牌桌上的输赢笑骂,午后阳光下的一壶热茶……这些平凡琐碎的日常,如同一块柔软的海绵,吸走了他积攒了一整年的疲惫和戾气,让他重新充满了电。
然而,假期总是短暂的。
年初七,当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再次响起时,那熟悉的、带着命令感的铃声,瞬间将他从假期的余韵中拽了出来。
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整个办公区都弥漫着一股被称为“节后综合症”的特殊气息。大家似乎都还没完全从过节的状态里缓过来。
往日里一上班就埋头于卷宗的同事们,此刻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办公区里互相打招呼都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对话的内容也离不开春节的种种。郑建国给了大家足够的时间来缓冲和过渡。他默默地喝完了杯中的热茶,然后站起身,走到办公室中央,清脆地拍了拍手。
“好了,各位,聊得差不多了!”
掌声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让嘈杂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吃东西的停下了嘴,聊天的收住了话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慵懒和松散,迅速被一种熟悉的、名为“纪律”的氛围所取代。
郑建国环视了一圈,每一张脸上还带着的假日余韵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警觉与专注。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召集大家开了个简单的收心会。
“我知道,大家的年还没过够,心可能还留在家里的热炕头或者牌桌上,”他的开场白带着一丝调侃,引来了几声低低的善意笑声,“但是,从穿上这身警服,坐进这间办公室开始,我们就得把心收回来。这座城市的安宁,不会因为过年就放假。”
他的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有力。
“长话短说,新一年的初步工作安排,我讲几点:第一,去年年底遗留的几个案子,相关负责人今天必须重新梳理一遍,把所有线索和进展做成报告下午交给我。第二,市局下了新文件,关于电信诈骗的春季专项行动,小李你牵头,马上成立专案组。第三……”
他条理清晰地布置着任务,大家纷纷拿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种紧张而有序的工作节奏,如同被重新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又开始精确地运转起来。会议的最后,他加重了语气:“总之一句话,调整状态,立刻进入战斗岗位!都明白了吗?”
“明白!”整齐划一的回答,响亮而有力,彻底驱散了办公室里最后一丝假期的倦意。
会后,大家迅速散开,各自投入到工作中。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整个刑侦支队又恢复了往日的高效与严肃。
郑建国也回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他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然而,当他独自坐在桌前,面对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冰冷的蓝色文件夹时,他自己也花了点时间,才把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
第二天,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给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郑建国像往常一样,将车停在市局大院外的固定车位,空气中飘来街角早餐铺煎饼果子的香气,让他因昨晚研究案卷而略显疲惫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他拎起公文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扇熟悉的、象征着纪律与秩序的铁门。
然而,今天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还没等他走近,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便灌入耳中,像一瓢冷水猛地泼在他清晨的好心情上。只见市局大门口,被十几个穿着灰扑扑工装的男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情绪激动,将原本宽敞的出入通道堵得严严实实,连站岗的年轻武警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郑建国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多年的刑警生涯锤炼出的冷静瞬间占据了上风,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一秒内就完成了初步评估:人群大约十五人,都是体力劳动者,手上没有携带工具或武器,虽然情绪激动,但眼神中更多的是无助与愤怒,而非寻衅滋V生的暴戾。他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分析仪,迅速判断出这并非恶性事件,而是一场有所诉求的群体性纠纷。
他深吸一口气,拨开外围看热闹的人群,大步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都让一下!”郑建国沉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原本喧闹的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短暂地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工装外套袖口已经磨破,脚上的解放鞋沾满了干涸的泥点。他一看到郑建国身上笔挺的警服,立刻攥着手里一张皱巴巴的纸,领着众人涌了上来。
“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个能主事的了!”
“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公道!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人!”
郑建国看着老工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心中那股无名火被一种沉甸甸的酸楚所取代。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就这张通告的内容,向工人们解释相关的法律程序和警方的介入流程,为首的老工人——老李,却突然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更为复杂和痛苦的神情。
“郑警官,工资的事儿是把我们逼急了的导火索,”老李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他指了指人群中一个满脸涨红的年轻人,“但真正让我们过不下去、觉得天都要塌了的,是另一件事!小张,把那张纸拿给郑警官看!”
刚刚还情绪激动、挥舞着拳头的年轻人——小张,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那是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头文件。他“哗啦”一下展开,纸张因为被多人反复看过,已经布满了深深的折痕,但那顶头鲜红的文件标题和末尾同样鲜红的公章,却依然刺眼。
“郑警官,您看看这个!”小张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三步并作两步挤到郑建国面前,将那份文件递了过去,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郑建国心中一凛,他意识到,事情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他接过文件,目光迅速扫过标题——《关于“东城区幸福家园三期旧城改造项目”房屋征收补偿安置方案的最终公告》。
他听了一会儿工人们七嘴八舌的嚷嚷,才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眼前这群人并非单纯的建筑工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本身就是这个旧城改造项目的拆迁户。
“郑警官,您看这上面写的,”小张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公告的补偿标准那一栏,那上面清晰地印着“货币补偿标准为每平方米一万两千元,过渡期安置费每月八百元”,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可当初开发商‘宏远集团’派人来跟我们谈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拍着胸脯跟我们保证,每平米至少补偿一万八,安置费每月给一千五!还说这是跟上面都打好招呼的,让我们放心签字!”
老李也跟着补充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是啊!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哪懂这里面的道道。看着他们西装革履,说话客客气气,还给我们看了什么‘内部规划图’,我们就信了,就把字给签了。结果房子一拆,这正式公告一出来,补偿款直接少了三分之一!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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