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家丁应一声,把鄢二狗接跟前了。鄢二狗就冲鄢如晦一点头,叹气说:“八叔。你这回要倒大霉了。不知谁把你告了,说你夺民户,占田产。县里来人了,要计丁,要计田,让你拿卖身契和田契。”
他说:“我刚才摸八婶跟前了,偷偷问了她,卖身契还好一些,田契咱们哪有?这些年,自家田不田的,谁还自个不知道?”
鄢如晦反倒放下心来了。
回头想想,陈国人来自己庄园,都是普通人打扮,自己单独与他们见面,除了博骨律太岁,也没有旁人知道,就连家里的那口子,她也以为是生意场上的,来收羊皮的,只要博骨律太岁嘴严,就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告发。
眼下也等于证实博骨律太岁没有告发自己。
说这个奴户和田产的事儿,几个姓氏都有,怎么就拿自己开刀了呢?自己人质也送了呀。为什么没送人质的没事儿,送了人质的反倒被查?
这个查田亩和奴户,鄢如晦有自己的一番理解。
不就是找个名目要钱吗?当年朝廷上的人就没少干,这河荒地,一开一大片,谁有地契?有地契就要交税,谁开出来,地还没养好呢,收成还没上来,钱没拿上,直奔县城,找人料田,出钱让人盖个章子?
想来想去,他也是想不明白。
他不由问鄢二狗:“东夏人怎么头一个找上我了呢?”
鄢二狗想也没想就说:“烈石朵家族的人在县府作吏的多,非是他们想弄跨你,平白无故,两眼一抹黑,东夏人会知道谁家地多?”
平白无故,是指没得罪东夏人。
这一点,鄢如晦是同意的。
两眼一抹黑,是指东夏人怎么知道地是哪哪的,谁谁的?
这一点,鄢如晦也觉得在有人使坏。
他想了一下说:“我咋看着里头有个人像你十八叔呢?”
鄢二狗说:“那不。就是他。他在县府为吏。为人也知道亲。定然不是他带着人来的,非是人家东夏人硬逼着。咱们一族的人,他万不敢使坏。”
鄢如晦点了点头。
如果鄢十八使坏,自己是族长,用族规也把他弄死。
但他就跟鄢十八杠上了,问鄢二狗:“那为啥他不能说他来不了?为啥他不提前报个信?为啥他不能替我给人家东夏人说句话?”
鄢二狗被他问住了,却是一口气长叹出去,说道:“八叔呀。你还不知道呢。东夏要把多出来的地给分掉。分给奴户。分给家丁。分给同族。仅着先分。分完剩下的,再分给县里的人……都没人瞒着说假话。人都争先恐后地表现。家丁头子,你请来的那个武师,揉着光头往东夏人里头凑,问人要不要武官,还要表演胸口碎大石。”
“啥?”
鄢如晦刚刚觉得好点儿,被他这话一戳,差点眼一黑,昏过去。
鄢二狗这又说:“要是东夏人非要分,反正你也留不着,与其全便宜外人,我也去分几亩,叔,你别生气。你别生气呀。你看你这是干啥?你没看明白吗,东夏要做王师,要重新编户齐民,把大户占去的土地夺出来给吃不饱的人种……”
眼看鄢如晦扔了个什么过来,他转身跑两步,回头说:“这又不是我说的。人家都这么说。你真是的。叔。你就知道打我。那么多人,你去打呀,东夏人你去打呀。”
剩下的两个家丁一看鄢二狗要走,说不定能得到地种,也一心想走,跟鄢如晦说:“老爷呀。东夏人你也抗不住。人家河神都封了。再说了,你本来也就没地契。好多地都是夺来的,占人家杜水生的,别难过了。占这么多年,也赚了。”说到这儿,他们就喊鄢二狗,让鄢二狗等等。
鄢如晦五内俱焚。
就剩他一个人了,旁边还有匹马。
林子里一片黑,阴风一阵一阵的,当时他打死的人,拖到枣树林上肥料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他差点收买鄢二狗他们,告诉他们自己还有钱,可以给他们,只为了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呆着,别让自己害怕。
可是人都已经走了。
他不敢回家,慢慢爬起来,想能去的地方,只想到博骨律太岁,便觉得眼下也只能投靠这个人了,到时候等陈国兵马回来,再把庄园和土地夺回来。
他骑上马,一边走一边咒骂:“该死的东夏人。活该你们打不过陈国。没见过像你们一样夺人田产的。没见过。辛辛苦苦治这些地,那都是钱买的。那都是老子不要命,抢弄回来的。什么无主之地?哪有什么无主之地?哪来那么多无主之地?”想及有田契的土地,掰着指头算算,不过才几百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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