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跟着三姐在地头除草。偶尔三姐会停下来,捉一只翅膀薄得能看清脉络的蜻蜓放在她手上。
她们短暂地一起蹲下,不顾被打湿的裤子,围起来看蜻蜓绿色的眼睛和长长的尾巴,身体因为害怕而卷曲着。
然后招娣就会放了它。
它重新飞起来,像是招娣也有了久违的自由。
下午回去吃饭的时候,招娣看到大姐的尸体还在院里搁着,身上的红衣还是鲜亮亮的,没有因为主人的死而褪去颜色,却更衬得大姐灰败泛青的脸更加可怖。
早上红色的,流动的血这时也已经变得有些干涸、发黑,在日光下莫名散发出些腥臭的味道。
招娣于心不忍,想要过去把大姐的尸体搬到墙角阴凉处。
她也仅仅只能做到这些了。
“个死丫头,别动!”早上一直沉默着的母亲从堂屋里出来,还穿着怀孕时候的旧袍子,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没变,依旧是那副插着点腰,挺着肚子的样子。
好像固执地为自己保留末等功勋章的兵士一样,她还保留着这一胎生产之前的做派,仿佛就还能带着些怀着男孩时候的荣光。
“别碰死人,再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招娣一边被她拉扯着,一边频频回头去看地上的女尸。好像看起来更晦暗了。
饭桌上。
“联系了吗?”王老四吃了口凉拌猪耳,满意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开口询问。
“去啦。人家说今夜子时来呢。”媳妇给他碗中又添了一筷子猪耳,偏头看了眼盯着他们两人的招娣,没好气地用筷子打了下她的手,“吃你的。”
招娣其实想问,联系谁,子时来干嘛。但又担心三姐或者她也被卖了,成为别人家的童养媳,或是哪个老鳏夫的续弦。
她不想太早听到噩耗,只能逃避一样地闭嘴。
一整晚,她就这样忐忑地对抗着困意,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让自己清醒,又看着身旁睡熟的三姐,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
终于在月上树梢之时,屋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和早上来人时的吵嚷不同,这次没什么人开口说话。
她悄悄爬起来,把窗户拨开一条小缝朝外面看。
来人皆穿一身缟素,唯有手腕上系着红色的飘带。其中四人抬着一顶小轿,月光下看着有些像红纸糊的。
队伍领头的人进了院子,视线像是在屋内逡巡了一圈,扫过招娣所在的屋子的时候,她有些害怕地往回瑟缩了下,蒙住头和眼睛直直地蹲下。
直到外面传来了自己父母的声音,招娣这才鼓起勇气重新从窗缝中往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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