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光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铁屑:“好,听珪儿的。”他忽然从怀里摸出张图纸,纸边卷得发毛,“这是我在牢里画的,给弩箭尾加个小羽片,像织机的纬线那样转着飞,准头能再高一成。”
鬼子六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又看了看凑在一处改弩机的叔侄——拓跋宏光的粗布短打与拓跋珪的明光铠挤在狭小的木台边,铁屑落了两人一身,却谁也没嫌谁。他忽然对胡开道:“让西州的铁匠都来杭州学制新弩,老将军当总匠头,拓跋珪监工,三个月后,我要看到能射穿北狄铁甲的家伙。”
拓跋宏光猛地站直,短打的领口崩开两颗扣子。他望着鬼子六,忽然跪地,这次却不是认罪,而是捧着图纸,像捧着当年的帅印:“罪臣……不,老匠拓跋宏光,定不辱命!”
拓跋珪慌忙扶他,铠甲的护手磕在叔父的胳膊上,却不觉得疼。他望着弩机上交织的铜齿轮,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仇恨更重要,比如能护着西州子弟活命的弩箭,比如能让叔父重新挺直腰杆的手艺。
木楼外的风卷着江南的水汽进来,吹得铁砧上的图纸哗哗响。拓跋宏光正在打磨新的铜齿轮,拓跋珪蹲在旁边递工具,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当年在西州军械库那样。鬼子六望着这景象,忽然觉得,把织机的巧劲用到弩机上的,何止是拓跋宏光——人心这东西,本就像经纬线,看着乱,只要找对了齿轮,总能重新织出结实的模样。
胡开拎着新弩往外走,铠甲的甲片碰出清脆的响。他要去给西州的骑兵写信,告诉他们,好日子要来了——那些曾经让他们吃亏的北狄骑兵,很快就要尝尝西州弩箭的厉害,而造出这厉害家伙的,是他们以为早已垮掉的拓跋家。
木楼里的机括声与锻造声交织,像支新生的战曲,响在江南的日光里,也响在西州的风雪中。
新职授·旧翎焕·双翼张
杭州织造司的木楼外,新制的弩机正被骑兵试射,箭簇穿透靶心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拓跋宏光刚用桐油擦完最后一架织机的齿轮,粗布短打的袖口已被油浸透,却在听见鬼子六的脚步声时,下意识地直了直佝偻的背。
“拓跋老将军,”鬼子六的玄色常服沾着新丝的白,手里捧着枚铜制的令牌,上面刻着“江南制造总办”六个字,“这江南的织机、弩机、漕船,往后都归你管。”
拓跋宏光的手猛地攥紧了油布,指节泛白。他望着那枚令牌——比当年西州将军的虎符轻,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罪臣……”
“罪臣的话,往后不必提了。”鬼子六将令牌塞进他手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能让江南的丝织出龙纹,能让西州的弩射穿铁甲,你就配得上这令牌。”他转向身后的属官,“给总办备新官服,要锦缎的,绣上织机纹样。”
拓跋珪站在织机旁,明光铠的反光落在叔父颤抖的手上。他忽然走上前,将自己的佩剑解下,塞进拓跋宏光另一只手里——那是拓跋家祖传的弯刀,曾随祖父守过玉门关。“叔父,”少年的声音清亮,“这刀配总办的令牌,正好。”
三日后的帅船舱内,荷花的石榴红宫装映着案上的圣旨,朱笔在“青甘将军”四个字上停顿片刻,终究落下了印。拓跋宏光穿着新制的锦缎官服,织机纹样在烛火下泛着暗纹,却仍习惯性地想弯腰,被荷花抬手止住。
“西州的骑兵缺个懂军械的将军,”荷花的金步摇扫过舆图上的青甘州,那里正对着北狄的粮仓,“你去,带着新弩和织布机的图纸去。弩箭护着城,织机养着兵,两不耽误。”
拓跋宏光望着舆图上的青甘州——那是他当年失守的地方,也是他长子战死的沙场。他忽然跪地,官服的下摆铺在地上,像朵展开的花:“臣……定让青甘州的城楼,比西州的更结实。”
“起来吧。”荷花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酒液里浮着西州的雪莲,“拓跋家的人,膝盖该对着沙场,不该对着圣旨。”她看向一旁的鬼子六,眼底带着笑意,“六爷说你制的织机能让青甘的羊毛卖上价,我信;你说能守住青甘,我更信。”
鬼子六笑着补充:“江南制造总局给你当后援,缺铜了送铜,缺工匠了派工匠,你只管把青甘州打造成北狄啃不动的硬骨头。”他看向拓跋珪,“你堂弟随你去,西州的少年营该见见真沙场了。”
拓跋珪立刻按刀行礼,铠甲的甲片碰出脆响:“请将军下令!”
“叫叔父。”荷花轻声道,金步摇的流苏扫过拓跋宏光的官帽,“一家人,哪有总叫将军的道理。”
拓跋宏光的眼眶忽然红了,他望着侄儿铠甲上的西州军徽,又看了看案上的圣旨,忽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雪莲的清冽混着酒气滑入喉咙。“珪儿,”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明日随我去青甘州,让你看看叔父怎么把丢了的地,一寸寸挣回来。”
舱外的夜风吹进竹帘,带着江南的水汽与西州的沙砾。拓跋宏光的锦缎官服与荷花的宫装、鬼子六的常服在烛火下交叠,像幅刚完成的画——有帝王的远见,有能臣的慧眼,还有浪子回头的决心。
临行前,拓跋宏光在帅船的甲板上调试新制的袖箭,机括的“咔嗒”声与远处织造司的织机声相和。拓跋珪帮他系紧铠甲的系带,忽然发现叔父的背,竟比在杭州时挺直了许多。
“这袖箭能射穿三层铁甲,”拓跋宏光演示着,袖箭的铜簇在晨光里发亮,“青甘州的北狄人,该尝尝厉害了。”
鬼子六与荷花站在舱门口,看着这对叔侄的身影被晨光拉长。“你就不怕他再犯错?”鬼子六的指尖碰了碰她的宫装袖口。
荷花望着青甘州的方向,金步摇的流苏在风里轻晃:“犯错的是过去的拓跋宏光,现在的他,心里装着织机和城楼,装着珪儿和青甘的百姓,错不了。”
远处的织造司传来织机的轰鸣,帅船的帆渐渐升起,载着新的任命与旧的牵挂,往青甘州的方向驶去。拓跋宏光站在船头,一手按着腰间的令牌,一手握着祖传的弯刀,忽然回头望向舱内——那里,荷花与鬼子六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像幅温暖的剪影,映着他前路的光。
他知道,青甘州的风沙会磨旧他的官服,却磨不掉新刻的决心;北狄的铁骑会撞向城楼,却撞不破江南送来的弩箭与织机。拓跋家的血,终究要洒在该洒的地方,不是牢狱的尘埃里,而是青甘州的朝阳下。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