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眉头拧成结:“我何时说要休了她。”见王雱不作声,沉寂片刻又道:“往后勿言这种话。”
“哦。”王雱闷闷垂首,转头欲走,想了想停下身道,“爹,阿娘最近心情不太好,子固伯父与子宣叔父吵架了,子宣叔父给你干活,子固伯父很担忧他,阿娘平日均会帮子固伯父说话,她心里向着你,所以这回甚么也未说。”
王安石盯着他乌溜溜的眼珠,一瞬为他稚嫩的口吻所惊异,不仅由于他话里的内容,更由于他展现出的不符合年纪的聪慧。
王雱在自个儿爹开口前迅速溜掉了。
房里寂静得听不见一丝响动,宛若无人存在,微风吹开门扉,发出陈旧的吱呀,远方传来入夜后久别的乌啼。
条例司。
吕惠卿将拟好的《青苗书》呈递王安石,道:“此为暂且拟定的青苗法实行条例,还请王公过目。”
王安石接过,细细观览后道:“将此份条例视与司内众人,但有不便之处,毋须顾虑,尽可述来。”
结果上午甫将之示众,下午苏辙便找来了。
“王公,我以为此法万不可行。”苏辙开门见山道,也不怕惹王安石不悦。
“如何不可行?”王安石正观着一份地方送来的农田水利奏报,闻他所言,并未动怒,仅问。
“放贷与民,收息二分,本意为救民而非求利,然出入之间,吏员借机营私作奸,纵有律法也难禁止,钱到了百姓手中,即便良民亦不免乱花,至交还时,富民也不免逾期。如此,衙役官吏定然鞭打催促以收回本息,强征暴敛,指民为罪,最终致使贫者家破人亡,富者不堪其扰。”
王安石沉默着听他言毕,道:“此法乃我早年于鄞县亲自施行,二等利息与私户放贷相比并不高昂,且百姓需则取,无需则不取,官府量入为出,并无害处。”
苏辙不赞同道:“王公昔日为一方县令,可亲自掌握放贷多寡,亲自督查青苗施行情况,如今放贷官员遍布全国各地,收息之人鱼龙混杂,何以保证不会有人从中牟利,但有心思不正者,必酿成灾祸。”
他言辞恳切,进一步道:“目今常平仓分布各州各县,虽法令日趋松弛,然仍为济民最佳之法,让百姓侥幸得钱,非国家之福,使吏员催督还债,非百姓之幸,王公若真为了百姓安好,当以整顿常平仓法为上,而非贷钱与民。”
苏辙对自己这番话的效果并不抱多少希望。
自他入条例司以来,议事每多不合,虽细则上偶或听取他的意见,然重要法令的颁布与实行,向来无他说话的份。
只他观着这隐弊甚重的青苗法,实在无法视而不见,故不惜言语冲撞,也要将肺腑之言诚恳述来。
“你所言有理。”
嗯?苏辙愣了一息,听王安石道:“此事牵连甚广,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记下了,贷钱与民之事,稍后我会再行详考,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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