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来人,将石惊天的人头,给本官割下来。明日,悬于金陵北城门之上,示众三日!本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这就是,与我锦衣卫作对的下场!”
……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忠义堂后方,那间堆满了杂物的书房里,一道瘦削的人影,正从一处被书柜挡住的、早已朽坏的地板下,悄然钻出。
正是“智囊”闻人博。
他浑身是伤,一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已经断了。他的脸上,满是泪水与泥土的混合物。
就在方才,战斗最激烈之时,石惊天将他单独叫到了后堂。他将一本早已泛黄的、手抄的拳谱,以及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鹰,塞到了他的怀里。
“闻人,”石惊天当时的声音,异常平静,“这……是《撼山拳》的总纲。这个,是磊儿最喜欢的玩具。我石家的拳法,不能断!我儿子的念想,也不能断!”
“门主!要死一起死!我闻人博,绝不独活!”闻人博当时哭喊道。
“糊涂!”石惊天一巴掌,将他打得眼冒金星,“你不是武夫,你是智囊!你的命,比我的,比我们所有人的,都更值钱!你活着,‘撼山门’的魂,就在!从这地道走,快!去找……去找齐司裳!”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找到他……告诉他……罢了,什么也别说。就告诉他,我石惊天,不后悔。让他……让他忘了我这个兄弟,好好地,替我们,活下去……”
这是石惊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闻人博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悲痛,顺着那条阴暗潮湿的、不知通向何方的地道,爬了不知多久。当他终于从另一端的出口,一个早已废弃的枯井中爬出时,已是三天后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凭着最后一口气,向着记忆中,那个位于城南的、最不起眼的方向,踉跄而去。
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静心斋那脆弱的窗纸,发出“噼啪”的声响。
齐司裳端坐于灯下。
他正在抄录的,是《南华真经》的“逍遥游”。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他的心,很静。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六年的隐居,早已让他习惯了这种青灯古卷、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沙场上的那股杀伐之气,朝堂上的那份荣辱之心,都洗涤得干干净净。他以为,自己已经,真正做到了“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然而,不知为何,今夜,这窗外的风雨声,却让他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深入骨髓的烦躁。他手中的那支狼毫笔,竟有几次,都险些握不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虚弱的、几乎不像是敲门,更像是用身体在撞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砰!砰!砰!”
齐司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他放下笔,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开了。
一道浑身浴血、满身泥泞、几乎已看不出人形的身影,如同烂泥般,软软地,瘫倒在了他的脚下。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雨水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齐司裳的瞳孔,在看到来人那张脸的瞬间,猛地,收缩了。
“闻人……博?”
那人,正是闻人博。
他抬起头,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智珠在握的从容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毁天灭地的悲痛与绝望。
“齐……齐先生……”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出……出事了……撼山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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