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沉了下去。地图上的红圈,在他脚下变成了冷酷的现实。
这根本不是什么正在耕种的良田。
大片的土地已经完全荒废了,上面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在秋风中摇曳着,像一片死气沉沉的海洋。脚下是干裂的土地,龟裂的纹路里卡着枯死的草根。一些田地里还残留着去年收割后留下的、东倒西歪的枯萎玉米秆,上面甚至缠绕着不知名的藤蔓,显示出这里早已无人打理。
郑建国缓缓地走在这片荒地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叠的纸,看着上面的名字:“李老四”,补偿项目:“高产玉米地”。“王建军”,补偿项目:“水浇地”……
谎言!赤裸裸的、写在纸上,却被现实无情戳穿的谎言!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幅画面:李卫东和他的同伙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用笔尖在文件上圈点勾画,轻描淡写地将这片土地定义为“仍在耕种”,然后心安理得地将几十万的补偿款装进自己的腰包。而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有的早已长眠地下,有的被蒙在鼓里,有的则无力反抗。
他站在田地中央,环顾四周。这片连成一体的土地,位置绝佳。它紧挨着通往县城的公路,地势平坦开阔。如果在这里搞开发,无论是建厂房还是盖楼盘,都将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大利益。那头他想象中的巨兽,此刻仿佛就潜伏在这片荒草之下,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必须留下证据。
他拿出手机,刻意调整了一下站姿,用身体挡住可能来自远处的视线。他没有直接对着土地拍照,而是假装在看手机或打电话,利用眼角的余光取景,然后迅速地、悄无声息地按下快门。
回到单位时,已经临近下班。办公室里人声嘈杂,同事们收拾着东西,谈论着晚上的安排,空气中弥漫着一天工作结束后的松弛感。但这股轻松的气氛,却与郑建国格格不入。
他像是怀揣着一个巨大秘密的孤身潜行者,面色平静地穿过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先处理了两件无关紧要的公务,回复了一封邮件,直到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加班的同事,他才谨慎地拉上了自己办公室的百叶窗帘。
在台灯投下的那片独立的光亮中,他将手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并打开了他之前整理的那份Excel表格。当荒地的照片与表格中“高产玉米地”、“水浇地”的文字描述并列显示在屏幕上时,形成了一种充满讽刺意味的强烈对比。
照片是现实,表格是谎言。一个具体,一个抽象。它们彼此印证,构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郑建国看着屏幕,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从心底升起,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加速流动。从最初那个模糊的猜测,到田埂上的偶遇,再到此刻电脑屏幕上的铁证,他亲手将那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一块块拼接起来,一个巨大的贪腐黑幕的轮廓,正在他的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光靠这些还不够。照片可以解释为“暂时性的撂荒”,表格里的文字可以辩称是“统计口径不同”。李卫东那样的人,老奸巨猾,肯定为自己准备了无数条后路。要想一击制胜,就必须找到一个让他无法辩驳、无法抵赖的、如同利剑般锋利的核心证据。
他需要更凿实的东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办公桌一角,那份一直被他压在文件下的复印件上——那张改变了一切的、泛黄的收据。
也许……可以从这个签字笔迹入手。
他的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遏制不住。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档案室。以核对近期工作为由,他向档案管理员要来了李家村最近半年上报的所有材料,包括各种申请、报告、会议纪要等等。
他抱着半米高的文件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然后将文件全部摊开在地上。他一张一张地翻找,寻找着一切带有李卫签名的地方。
“同意。李卫。”——在一份宅基地申请表上。
“情况属实。李卫。”——在一份贫困户补助说明上。
“已阅。李卫**。”——在一份村务会议纪要上。
他找到了几十个李卫东的签名。他将那张关键收据的复印件放在中间,把这些文件像众星拱月般围绕在它的周围。灯光下,他俯下身,像个最严谨的鉴定师,几乎要把脸贴到纸上,开始进行一场秘密的、孤独的笔迹对比。
他对比着每一个签名的运笔习惯。李卫东的字迹很潦草,带着一种长期身处权力位置的随意和傲慢。但郑建国发现,在这种潦草之下,隐藏着几个无法改变的个人特征:
“卫”字的那个“横折钩”,收笔时总会向左下方带出一个微小而用力的顿点,像个小小的倒刺。
“东”字的最后一捺,拉得很长,并且弧度很大,显得格外张扬。
而“李”字木字旁的那一竖,他总是写得比常规的要短促,仿佛急于写下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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