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一,大雪。
这日凌晨,上阳城莫名刮起了大风,风卷雪,雪裹风,铺天盖地,未到辰时便将整个上阳城笼罩在了一片银白之中。
白茫茫的上阳城,仿佛穿上了素白的孝服,呼呼的风声,也仿佛在鸣号致哀。
也许,这是今年春天前的最后一场雪了。
因着秋若伊意外在宫中死去,且死因不明,她的丧事在这样阴寒的天气中办得简单而极尽哀悼之情。宰相府中,新丧的白色融在漫天素色冰雪之中,尤叫人觉得心凉伤感。
端贵妃连日来在宫中无法安寝,皇帝亲允她可在宰相府中宿上几日再回宫。
也不知是否因为秋若伊莫名死在宫中,还是因着端贵妃心中有愧,她竟是提出要为秋若伊守灵一夜。
一早就乔装易容成道姑,混入宰相府中做法事的霜兰儿得知秋端茗要守灵后,她寻了个无人空挡的时机,悄悄来到了停放棺木的偏厅中。
棺木底部有一处小小的机簧设置,悄悄打开,她朝里边小声唤道:“若伊,秋端茗今夜要替你守灵,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看来,她对你还挺上心的嘛。”
秋若伊隔着棺木,轻嗤道:“她那是亏心事做多了,害怕我死后去找她寻仇罢。呵,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才不屑。”
霜兰儿浅笑道:“好啦,不说这个了。已经是意外之喜。秋端茗宿在宰相府中给我们提供了极好的契机。免去我们潜入宫中行事,后者风险更大,且很难得手。”
秋若伊不耻,“她留在宰相府中,只怕是为了商议瑞王登基之事罢。眼下这般形势,爷爷被停职,贤王暂领朝政,朝中许多官员临阵倒戈贤王。她再不筹谋,日后还有机会么?!”
霜兰儿认同道:“这倒是,今日我见龙霄霆来过,他给你上了三炷香后,便领皇命去了边塞。他眼疾未好,这种时候突然去边塞,只怕是调兵去了。”
“那,贤王岂不是有危险?”秋若伊似是十分紧张,她隔着棺木急问道。
“我已命玄夜从中往返送递消息。贤王自有安排,你不用费心,我们只需演好自己这出戏。计划我与贤王书信往来商议过,他赞同。今晚下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是,龙霄霆麾下锦卫无数,我还是很担心。”
“若伊,有你哥哥在呢。而且,举兵的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多想也无用,还是赶紧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嗯。但愿黑夜快点来临,再睡在这棺木中,我可要憋坏了。哎,纳吉雅,你那假死药为啥时间不能再长一点,害我一直睡在棺木中,这全身都快僵成石头了。
”秋若伊小声抱怨。
“呀,你今早才醒的,这不是才睡了半天嘛?”霜兰儿心知难为秋若伊了,她平日是个好动的人,只怕真要憋坏了。
“哎,还有半天,真不知怎样熬。早知这样痛苦,还不如捡把菜刀和秋端茗去拼了,岂不干净利落?”
霜兰儿“扑哧”一笑,压低声音道:“嘘,有人来了。我先走,你万事小心。”
“嗯。”秋若伊应了一声。
旋即,停放灵柩的偏厅中再无声响,只余死寂阴沉一片。
霜兰儿则是悄悄回到了另一边正做着法事的侧厅中。她淡定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双腿盘起,作势执起一边的玉如意在手中,另一手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鱼。
她挑选的位置极好,侧身便能瞧见外边灵堂全部的动静。自从上次察觉秋可吟给秋若伊用了慢性毒药之后,她们便计划好了一切,先是让秋若伊假死,她这边则买通做法事的道观,混入宰相府中。
万事俱备,只待夜晚。
时间缓慢流逝,好不容易才熬至天黑。
屋外大雪已停,积雪重重,似有被厚雪压断的树枝,发出哑哑的响声。远远的,也不知是哪家的野狗,忧郁而悲哀地嘶吠着,不时地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吼号声。
夜的寂静,被这些交错的声音给碎裂了。
宰相府,昏黄的正厅中,雪白灵幡飞扑飘舞,香烛的气味沉寂寂地熏人。烛火再明也多了阴森之气。
霜兰儿率众道姑、道士端坐,他们早已做毕法事,正在原地坐着复命。
不多时,正厅中素白团福锦帘被掀起了半边,外头有宫女的声音跟着冷风一同灌入,“端贵妃到!”
所有道姑、道士起身候着。
秋端茗裹着一件厚实的雪狐大氅进来,银灰的狐毛尖端还有融化的雪珠,亮晶晶的一颗一颗,似水晶珠儿似的。可惜衬得她整个人脸色更加廖白。
霜兰儿冷眼从旁瞧着,看来这些日子,秋端茗在惶惶中受了不少惊吓,即便秋端茗她于深宫中厉染风霜三十载,此刻已然撑不住,整个人的精神游走于崩溃边缘。
霜兰儿悄悄侧过脸去,唇边划过一丝快意的笑容。
今夜,她要给予秋端茗最致命的一击。她忘不了,她的娘亲,一截断指是秋端茗送她的大礼,最后她的娘亲莫名死在秋端茗手中,还有她的妹妹,那样小,却被她们残忍地送去幽兰院,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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