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游戏作乐,这一场过去便赶下一场,不知老年人闻歌而泣的心思,不知有的人,听完一支曲子便是一支曲子,要心惊胆寒地一支一支倒着数。
李言瑾很讨厌看个老头子坐在案前愁眉紧锁的样子,因这就显得更老了。
“儿子贺寿来迟,请爹责罚。”李言瑾一进屋,便跪下道。
他爹挥挥手,四下里的太监便集体退了出去,关上门。
“起来坐罢。倒是听说你把莫将军的女儿送走了?”
“是。”
“你现在去请她回来也还来得及,朕不会再给她苦头吃了。”
“是她自己想走的。”李言瑾没有谢恩。
“朕这些年挖空心思让兵力分散,一则是担心你们兄弟相残,二则是担心有人像西郅摇尾乞怜。这些你懂么?”这一天,皇上成了花甲老人,也不知是看淡了,还是糊涂了。
李言瑾点点头。
“瑾儿,你来说说如今我东郅都有几股势力。”皇上忽然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五股。一是皇上,一是大哥的兵力,一是莫将军的兵力,一是荣国娘娘身后西郅的势力。”
“你明明说了五股,却为何只列出四人?”
“还有一股势力,爹您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不是?”
“的确。他们小打小闹地造反,暗中却盘知错节地侵到朝廷里来了。”皇上忽然睁开眼,恶狠狠地盯着李言瑾道,“不是你么?”
“您该不是见谁都这么问一遍罢?”李言瑾给他爹一瞪,吓了一大跳。
“朕知道不是你才问。只是总觉得你该知道些什么才对。即便元翊浮出水面,他背后的人还是抓不住。罢了,今日是要告诉你,东郅实际只有三拨人马:一是你大哥和莫决,一是你六哥那卖国逆子,一是那帮叛贼……假如造反的不是前两拨人的话。”
“原来东郅所有兵力都汇在一群人手中么?”李言瑾暗暗吃了一惊。他知道造反的是五皇子李言亭,他也知道李言亭,元翊和莫决是一路的,但他没想到连太子李言勋也和他们搅成了一团,更没想到他爹手头已经空了。
“你大哥和莫决联手也是半年前,等他们互相信任了,早晚会知道朕什么情形,那时候,朕这个皇帝也就算做到了头。”
“爹,让位罢。”李言瑾玩弄着桌上一个水烟管,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看那苍老的面孔,淡然道。无论如何,他对这等事都关心不起来。让位,一切就都了结了不是么。
“让位?让给谁?让给你么?”皇上斜睨李言瑾一眼,别有用意地说。
“皇后娘娘那头的外戚这些年因尚书大人迂腐而失势,六哥便想借西郅之力坐上龙椅,也不知和西郅皇帝做了什么交易,您定是不会传位于他了。这样,只有大哥一人。若他与莫将军联手,最后定是要和六哥拼个你死我活,也未见得能赢,倒不如您趁六哥未有动作,赶紧退位算了,就算谁还对这皇位虎视眈眈,也没您啥事儿。”
“打仗他行,当皇帝,他差远了。何况他虽被称为太子,太子印却并不在他手上不是?”
“这好办,若爹不再对皇位眷眷不舍,儿子何时都能将太子印交出。爹将那东西放在我这里,害得您寝食难安,害得大哥暗中调度,害得七哥丢了性命。我早就想物归原主了。”
“别说你不明白朕的意思!这些年朕看明白了,莫决也还算忠臣,朕不会再防着他,你可以去争取他过来。”皇上怒道。
“儿子不想。”李言瑾轻轻道。
从御书房里退出来时,李言瑾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尚未真切,就被关在了门内。而御书房外,除了雾濛濛的月亮和干瘪瘪的枯叶外,什么也没有。
从前,他爹召他,总是一通好骂,李言瑾不想去的时候,元翊便对他说:“我在外头等你,若是有什么事,你弄出些声响来,我就会进去替你求情。”
于是,哪怕他爹瞪他一眼,李言瑾都能不小心将东西碰到地上。
李言瑾偶尔会像这样沉浸在回想当中。他知道,想着想着,总要忘记的。
就好像筝妃,只刻下铭记,每翻出一笔债来,回味上半日,便微微改动一些。最终,她所记得的皇上,已经连面孔都换做了他人,不存在的他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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